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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艺术家的民系文化烙印以及原生家庭的影响

2023-11-01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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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艺术家的民系文化烙印以及原生家庭的影响

林风眠的研究,客名君翻了他写的文章、别人写的传记、研究文献,并且搜集了能够拿到的所有画集、拍品辑等,觉得还是很不够过瘾。

似乎总有一些他内心的东西没有被人写到。特别是他艺术方面的研究文献,不太够看。想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感觉。后来周博士让我写写林风眠和艺术方面的文章,忽然想到,一个艺术家,很多作品可能会有他所在的民系文化烙印,以及原生家庭的影响。从心理学、人类学等角度,都应该如此。

分析艺术家,可以看看他出生的民系、宗族、文化,不能脱离这些来分析,实分析一个人就得如此。实际上,我看过林大师的很多画集,2017年还在新保利大厦近距离看过他的原作。

那时保利秋拍预展,其中有几幅他的作品《林间》、《南天门》、《柠檬与画》。我就那样近距离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画,然后又到远处各个角度端详。从那几幅画,我能感受到那墨色氤氲间有着我很熟悉的东西——梅县老家屋背峰那种高大而挺拔的伯公树、乡间踱着悠步的大公鸡等熟悉的形象,感受到那笔触间林先生关于家乡记忆的吉光片羽。

实际上林先生是兼收并蓄然后收放自如地施展,从未拘泥于客家,只是客家人可能看出他不经意表现出来的家乡元素。如果是杭州人,可能从他的山水画中看到林先生曾经常攀登的天平山的意象。东北人看他的山居秋暝,也许会有人看出大兴安岭或者铁刹山来。

这个就是大师之作的高妙之处,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没有对错,那么说其中或有客家意象,也是一种视角。

本文是客名君首次从民系美学的角度分析林风眠先生。客家意象在林先生的作品中,像是一个隐喻,并不那么明显,也可能是各地通有的山水。但是如果脱离客家分析他,又总觉得少了什么。这里不太好用语言表达,但不影响我们普遍觉得他的作品美。

下面我只是尝试结合林先生的作品和经历展开一下。

林风眠(1900年11月22日—1991年8月12日),广东梅县客家人,家名绍琼,字凤鸣,后改风眠,画家、艺术教育家,代表作品有《春晴》、《江畔》、《仕女》等。他毕业于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毕业后,出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现中央美术学院)校长兼教授,后受蔡元培之邀赴杭州主持筹办国立艺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并任院长。

林风眠是享誉世界的艺术家、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重要奠基者,被称为中国现代美术先驱。他主张“兼容并包、学术自由”的教育思想,是最早提出改革并展开探索国画的画家之一,先后培养出李可染、吴冠中、王朝闻、艾青、赵无极、赵春翔、朱德群等一大批艺术名家。

林风眠在执掌国立艺术学院期间,曾经发出“介绍西方艺术,整理中国艺术客家民间艺术油画,调和东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宣言。他用划时代的美育理念培养出许多优秀画家,吴冠中,李可染,赵无极,董希文,席德进,苏天赐等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他们可以说撑起了现代中国美术的半壁江山。

本文首次从一个独特角度,探析林风眠不同时期作品中的客家美学意象。林风眠的青少年时期是在梅县度过的,19岁离开家乡到法国留学。笔者也是土生土长的梅县客家人,在研究林风眠先生的生平和作品的过程中林风眠:艺术家的民系文化烙印以及原生家庭的影响,总能在他的作品中感知到一些客家的意象。

这些客家意象,有的是美的客体,有的则是美的情感,在林风眠的作品中时隐时现,让林风眠的作品呈现出一种独特风格,笔者姑且称之为“客家美学意象”。

林风眠先生早年的创作以油画为主,兼画水墨山水、花鸟等。30年代后,致力于探索中西融合的风格,方形构图,线钩色染,水墨酣畅,别具一格。题材包括飞骛、鹤鸟、秋林、睡莲、静物、仕女、戏曲、敦煌、乡村等。他离杭迁沪后直到“文革”前夕,是他的绘画创作黄金时期的巅峰阶段。他在各个时期的绘画艺术探索和创作,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也给后来者诸多的启发。

林风眠作品中的客家意象,不是客家人可能并不敏感,它们在艺术家的创造之下,既有了艺术家风格的独特性,又有着普世的美。这可能是艺术作品高明的一个地方。他把美升华到一个中西艺术调和的高度,不论哪个民族的人,看了他的作品,只会感到其中通过色彩、线条、氛围展现出来的和谐的美,而不会有民系的分别心。

林风眠是一位典型的客家人,外表谦和温润,内心坚毅隐忍,人品高尚纯粹,自小有卓越的绘画天赋,成年后苦读勤学进而才华横溢。在他浮浮沉沉的人生中,不论是执掌教育权柄,还是遭受苦厄孤独,他始终选择正直和良善,因此他的作品中蕴含了一种刚柔并济的正气,一种生命的质感。这也是客家民系非常推崇的,过去客家人在世界各地成立客家同乡社团,起名都叫“崇正会”。

从他办学的过程中延揽包括齐白石这样的人才,以及鼓励艾青到巴黎学习等案例,足见他一心为育才的情怀和格局,这使他所培养的学生出现了多位大才,他的作品则内蕴一种大美的力量。

客家人的爱国情怀,也让他一直高举振兴民族艺术的大旗,曾题字“为艺术战”。这句话在中国艺术史上是极有力量的。当年二十多岁的林校长林风眠:艺术家的民系文化烙印以及原生家庭的影响,长得温文尔雅的,却史无前例地喊出了这句话,振聋发聩。这也是平常隐忍的客家人在面对那些腐朽且有损家国的势力时勇敢斗狠的一面。

年轻的林校长不拘一格降人才,为中国美术教育树立了思想的新风。他不仅聘请了很多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和留学归国的美术新秀,还虚心延揽了当时还不太出名的民间艺术家齐白石。他深研中西各国艺术,从本质的角度探索和研究艺术的源头和价值,将中西艺术在“美”的共性中相融合。

1927年林风眠在《致全国艺术界书》中,对艺术进行了解读。他说:“艺术的第一利器,是他的美。美像一杯清水,美像一杯醇酒,美像一个最深情的淑女;艺术的第二利器,是他的力……”这里说的“美”和“力”,就是林风眠所有作品的立足点。他在作品中诠释美和力的时候,形成了有他独特的风格。

我们在欣赏林风眠的作品时,自然而然会想了解他创造的方法和缘由,那些形象的由来。为什么他会这么画?为什么用那种笔触,那种线条,那种色彩或者那种风格?比如他画的仕女,好像都笼罩着一种柔和的光辉,其温婉美好的气质,似乎又有一些共性,但又是林先生独创的,其他画家就没有这样的仕女图。

按照萨提亚的绘画心理学,人类的心理就像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冰山,能够被外界看到的、觉察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被称为意识,仅占5%;而埋藏在水面下面的一大部分,是潜意识,约占95%,是那些长期放在内心并被我们忽略的“内在”。

2017年保利秋拍作品《 柠檬与画》,配色有一种奇特而和谐的美

那么林风眠先生在创作的时候,是否有也有关于家乡意象的潜意识?

他在19岁留学法国之前是在故乡梅州,客家文化必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印象,可能在艺术家绘画之时从潜意识里面流出并在笔端表现出来。这里结合他在家乡梅县的经历和他的作品来分析。

林风眠于1900年11月22日(清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年十月初一)出生于广东梅县西阳堡白宫镇阁公岭村。阁公岭村临西阳河(今称白宫河),是梅江河的一级支流。清中后期海禁打开,该村村民通过梅江漂洋过海创业,其华侨后裔遍布毛里求斯、留尼旺、印尼等地,85%以上的家庭均为侨眷。林风眠家境清寒,早年幸有族人支持上到高中,后来得到旅居毛里求斯的堂叔林汉康每月向族人集资资助而留学法国。

关于家乡的意象,林风眠写道:“我出生在广东梅江边上的一个山村里。当我六岁开始学画后,就有热烈的愿望,想将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表达出来。后在欧洲留学的年代里,在四处奔波的战乱中,仍不时回忆起家乡片片的浮云、清清的小溪、远远的松林和屋旁的翠竹。我感到万物在生长,在颤动……”

梅县地区,山清水秀,这里的山和北方的山不太一样,海拔不高客家民间艺术油画,且大多数线条柔和,秀丽逶迤,植被丰荣,四季披翠。逢山必有客,逢客必有居,梅县客家人建的屋,往往在山间山麓,除了一些较有实力的家族所建的围龙屋,比较常见的是一种排屋,黑瓦白墙。林风眠祖居 “敦裕居”,最初的样子就是这样的房子。“敦裕居”是梅县客家民居多见的结构,屋名为林风眠父亲林伯恩亲书,门联曰:“敦崇礼义,裕荫裔孙”,有了屋名客家民间艺术油画,立刻有了一种素朴的书香。

林风眠作品中的山水,有梅州山水的影子,也有大量他生活过十年的杭州山水的影子。那些秋林暮艳中的火红或金黄的枫林,取自他常去的杭州天平山的风景,而不是梅县的山水,因为梅县山上的松林四季都是浓翠的。

2017年保利秋拍作品《林间》,让人想起家乡的伯公树

他画的远山在云雾中弥散的效果,这个笔者小时候在梅县经常见到的,尤其是微雨过后,岭上的浮云像淡墨晕染。据林风眠回忆:“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对山上的树,山下的小溪,小河里的一块一块石头,既熟悉又喜欢。”故乡的山水深深铭刻在他的脑海中。

他画在山林间的房子,呈现的大多数是客家排屋的样子:朴素无华的硬山顶,跟“敦裕居”类似,黑瓦白墙,或独立或成排。林风眠将它们错落有致地安放在山水之间,或氤氲或清寂,形成一种不同季节和天气之下的美感和诗意。

笔者作为土生土长的梅县人,看这些作品,就会想起自己小时候住过的、看过的家乡的建筑。

这样的建筑和山水的搭配,在其他地方是不太多见的。换作东北的画家可能不会画那么多的水和云雾,山也会画得雄壮而不是这种秀美。

我们可以理解为林风眠将杭州的山和印象中的客家排屋放在一起,付诸笔端变成这种独特的仙境一般的山水。

林风眠在杭州建玉泉别墅之前,曾经住过杭州葛岭下的平房,那平房比较简陋,只是 因为蔡元培和林风眠曾经住过而“有龙则灵”了,其实和单座的小排屋类似。不过他画作中常出现的那些长长的排屋,则让我们客家人倍感熟悉。

林风眠画中的排屋、山溪

富春山居图中的山居

笔者感到奇怪的是,林风眠在江南生活了十年,在他的存世作品中却不多见江南的徽式马头墙建筑。他在“文革”前夕曾经毁了很多自己的画作,我们不知道他是否曾经画过江南建筑。

在他传世的画集中,我们看到他画的房子大都是那种客家排屋式的,屋顶不是古画中茅屋或者木屋的质感,而是黑色瓦片。白色墙,是那种石灰墙的感觉。

修葺之前的”敦裕居“,石灰斑驳之后露出的夯土,和上面画中的房子颜色有点像。

林风眠的山水画和林风眠故居”敦裕居“

林风眠的祖父林维仁勤劳俭朴,是一位石匠,主要从事各种雕刻。1963年林风眠撰文《回忆与怀念》:我出生在广东梅县一个山区的石匠家庭里,儿时便当上了祖父的小助手。祖父对我非常疼爱,整天叫我守在他身旁,帮着他磨凿子、递鎯头;看他在石碑上画图案、刻花样。祖父对我是抱有希望的,他叫我老老实实地继承他的石匠手艺,不要去想那些读书做官的事。他常说,“你将来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有了一双手,即使不能为别人做出多大好事,至少自己可以混口饭吃。

晚年林风眠常常怀念儿时与祖父在一起的情景。“他还叫我少穿鞋子,而他自己,无论四季阴晴,都是光着脚板的。

他说:’脚下磨出功夫来,将来什么路都可以走!’”林风眠也像祖父一样,毕生独立倔强,数十年孤身奋战,坚定不移地进行艺术探索,以至作品表现出虽孤寂却刚正的风格,这正透射出其石匠祖父默默雕刻石头的客家精神。

林风眠的父亲林伯恩,会石刻,会书画,善书宋体碑文,并兼作小买卖。林风眠遵循祖父和父亲教导,从小临摹《芥子园画谱》。1915年9月到1919年7月,就读省立梅州中学,得到美术老师梁伯聪的赏识与悉心辅导。他课余读古籍诗文,组织“探骊诗社”并任副社长。

林风眠的母亲阙阿带,生于西阳镇白宫坪上鲤溪村坪上阙屋的留耕居,旁边就是阙氏宗祠——邳州堂。林风眠曾回忆:“母亲是离白宫市比较远山里的人,姓阙名阿带,中等身材,坚实耐劳的性格,大概老实得天真,有些人说她呆蠢,她有美丽脸庞,双眼皮,我的祖父、父亲都是单跟皮,像北方正统的汉族,母亲大概是山居的汉族与本地的苗瑶混合的后代……”根据阙家家谱和邳州堂堂号,阙氏是从中原南迁的汉族客家人。

根据林风眠年轻时的相貌和阙阿带后来的遭遇,我们可以推断,所谓阙阿带的“呆蠢”可能是一些妒嫉她美貌的乡人说的。阙阿带应该是那种天真而不染尘的清秀之美,自带美瞳,黑眼仁特别大,丹凤眼。当时的客家女子极其劳苦,但她在劳苦中保留了这种珍贵的美。这种美,在林风眠画的仕女图中呈现了出来。我们可以理解,他画的仕女,或多或少有些取材于母亲阙阿带的客家女子相貌和气质。

林风眠曾经回忆过母亲,说阙阿带有着长而浓密的盈盈黑发,洗头发的时候长发丝垂,特别好看。

她总穿着蓝黑色的客家蓝衫,一边用锯末和黄泥灰炙着娘酒,一边烧热水洗头,菜园旁夹竹桃绽放血色的花朵,不远处是清凌凌的白宫河……这些形成一幅美丽构图,铭印在他的脑海,终生难忘。

Lot 1986

林风眠(1900-1991) 南天门

客家人为中原南迁汉族的后代,面相上大多有着南人北相的特点,这一点从林风眠本人的相貌可以看出来。

他所描绘的仕女,大多数都是有着中原汉族的相貌特点,不像北方女子那么大气方正,也不像很多华南地区的玲珑圆脸,而是有一种南人北相的端庄和清秀,为中原汉人的相貌特点,让人想到汉代中原汉族女子塑像。

林风眠的仕女形象

年幼的林风眠特别喜欢去村上的一家染坊。他对色彩敏感,染缸中色彩的神奇变化,让对他好奇不已,就常常带着母亲一起去看印染 。

染坊老板是一位年青活泼、能歌爱唱的兴宁人,他帮阙阿带把旧衣服染成簇新的美丽颜色,还帮林风眠抓庞普拉鱼并用玻璃瓶装好。这个染坊后来让阙阿带受到族人的严惩和驱逐并不知所终,母亲被送走时,林风眠只有6岁。

林风眠的母亲阙阿带的故居

林风眠的一幅山居作品

随着岁月的增长,母亲在林风眠的心目中,化现为他笔下那些丹凤眼微微向上翘的仕女形象,一直活在他的艺术世界中的主角,寄托着他对母亲美好印象的怀念。他还曾画过很多以“宝莲灯”、“白蛇传”为题材的画,“救母”是他一生不能解脱的情节。

“敦裕居”旁边有池塘,可以看到天光云影。梅县童谣有一首“月光光”,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就是客家人所钟爱的一种审美意象。

梅州的围龙屋门口都有池塘,林风眠很喜欢画莲塘。但他的莲塘,或取材于杭州,也可能是梅州。

他画粉莲或白莲,白莲在梅州几乎没有,梅县的莲花多数是粉莲。但是杭州也有很多粉莲,这个并不一定是梅州,也并不一定时杭州。

只是客家人一看这意象就会爱住了。”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这幅画中的粉莲,还有远处的月光,让人遐想。看着画仿佛回到小时候,在围龙屋禾坪上打闹时,荷香阵阵,沁人心脾。

林风眠在巴黎学画画,应该观摩过很多印象派的画作,莫奈也是爱画莲塘的。后期他的莲塘加了一层夜色,并且又有鱼雁飞过。

他画的萌态小鸟、猫头鹰、静物、瓶花,都有着他独特的特点,结合了美和力,内蕴着一种安静中成长的力量。这些元素很多是在战争年代或者动乱年代画的,画家当时是一种颠沛流离或者孤独飘零的状态,但是他笔端出来的瓶花,却像和平年代一样静谧、美丽,体现出一种内蕴的生命张力。

不同的自然风物,在他的处理之下,作品自带情绪,或懽欣豫悦,淋漓酣畅,或气象愁惨、公私感愤,或情随事迁,俛仰自失,或幽忧伊鬱,悲壮苍凉,或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林风眠说, “白宫阁公岭村与其他只要是多山有小河的地方,祖国到处都有”。这些主题,似乎很难提炼出具体的客家元素,但是笔者看着这些画,会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家乡景象,周围忽然间静了下来,一种安宁的力量和飘忽的乡愁会同时油然而生。这种关乎心灵的意象,也是一种美学。

除了一些具体的审美客体,林风眠的作品中还蕴含了客家人常见的情感意象,也是他本人的心灵意象。客家人的根的意识,对故乡“胞衣迹”的萦怀,在他的作品中有着强烈的反映,他离开故乡近半个世纪后回忆家乡,感觉“竟如昨日!”

林风眠曾在文章《知与感》中提到:“物象为我所得,有两种形式:一为知得,一为感得。一切有生命力的艺术,都是有温度的。”林风眠的作品,有着神秘的生命意识和悲悯意识,体现了他对人生的感悟和理解。他向艺术本身回归的同时,体现了寻求艺术独立性的追求和努力。

在林风眠的画中,仕女、瓶花、莲塘、芦雁、秋色、小桥、渔人、鱼鹰、白鹤、流水、山乡等意象,反复出现。笔者这里关联一下其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意象和相对应的客家心灵意象:山乡——客家人的家国情怀;孤鸿和流云——客家人迁徙、漂泊的历史映射;仕女——客家女性形象;小鸟——孤独隐忍却心似明镜;戏曲宝莲灯——客家母亲;山居——客家排屋;丰收——劳动的客家女性;瓶花——客家山间花朵,白鹤——隐士般高古独立的性格等等。

这些心灵意象并非客家独特的元素,这些意象是人类通用的,只要看到作品的人都能感觉出来,不仅仅是客家人。但是作为迁徙民系的客家人看过之后会很容易产生强烈的共鸣。这些客家元素体现在他的作品中,是他经历颠沛流离和战乱的反映,也是他作为客家人的性格体现,他将岁月沧桑的吉光片羽和客家人的情怀融入了艺术作品之中。

林风眠心心念念的童年记忆中的梅县乡间意象,也是笔者童年在梅县常看到的景象。他爱画的岚霭山林、乡间排屋、萌态小鸟、清雅莲塘、轻盈山溪……里面有着梅县风光的影子。林风眠的学生木心写过:“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如果看林风眠的画,就是精美有样子,那把钥匙,也许就是深藏在林先生内心深处的童年客家意象。

很多民系或者民族深层心理或者基因潜意识的东西,不是这个民系或者民族的人很可能看不到,或者忽略掉。比如我们不是陕西人,在看《白鹿原》的时候,有些东西我们就不一定理解那么深刻,甚至会觉得很怪异。白鹿原扉页上写着一个民族的秘史,我们不是陕西人,就可能不如陕西人看得透。

大家看林风眠的作品,每个人会有各自的视角,各有千秋。林先生的作品无疑是非常美的,林先生也是非常重视美的。客家的角度,或许是深入解读林先生作品的一个值得重视的角度。林先生的作品就像木心说的锁,我们看了,要看懂,就需要一把钥匙,心灵的钥匙。

学者在研究林风眠的时候,多数文章放在考据先生的生平、经历或者文献方面。笔者翻阅了很多关于林先生的书、文章、纪录片、展览说明、弟子们或同事们对他的回忆等,从客家的角度来研究或者读取他的作品的很少。大部分可能会提到一句他的籍贯或者提及他是客家人,但是鲜有人把作品和客家关联起来,更勿论深挖其中的元素和价值。若不是客家人,很可能在理解客家人的情况下还是有一些对相关元素认知层次的深浅问题;或者他在写作的时候,偏重点是考据或者讲故事,而艺术家深层的内心,是故事中看不见的。

林风眠先生在《什么是我们的坦途》(1934年)中对艺术下了一个定义。他说,人类所创造的美的对象是艺术,人类所创造的研究美的对象的学问是美学,艺术家应该以制造美的事物为“职志”。

他指出,近代美学者认为美的范畴有两种,一种是单以个人的立场为出发点,一种是以种族的立场为出发点的。从个人意志活动的趋向上,我们找到个性;从种族的意志活动力的趋向上,我们找到民族性;从全人类意志活动的趋向上,我们找到时代性。一切活动的趋向,有动象,有方法,有鹄的。把这些动象、方法、鹄的,在事后再现出来,或从不分明的场合表现到显明的场合里去,是艺术家的任务。

他在给梅州中学的恩师黎茂仙先生的诗集作序时提到过自己的艺术追求:“风眠……远离函丈,游学异国,究心艺术,于画似有心得,窃欲融贯中西,别树一帜,以祈至乎古人所谓神明殊胜,生韵生动者……”

林风眠在《艺术丛论》中分析了东西方艺术的异同,指出,西方艺术是摹仿自然为中心,结果倾向于写实一方面,东方艺术,以描绘想象为主,结果倾向于写意方面。艺术之构成,是由人类情绪上之冲动,而需要一种相当的形式以表现之。西方寻求表现的形式是自身之外,东方的形式是自身之内,方法不同而表现在外部之形式,因趋于相异,因相异而各有长短,东西艺术之所以应该沟通而调和便是这个缘故。从这个角度来看,林风眠在创作的时候,是将西方的自然和东方的内在相融贯了,因此在他的作品中,美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有客家民系的美学也有世界普适的美学。

林风眠认为:艺术是生活的反映,也是生活的启发。作为客家人,林风眠同样也会在艺术作品中有意无意地反映他生活过的客家环境,那是他的个性,也是他作为客家人的民族性,也是反映他所处的时代性。艺术家在绘画的时候,既反映个人、民族、时代特点,又通过创作提炼其中最美的东西呈现。他潜意识中就把童年所看到的梅县大自然和人文的印象,自然而然地放到了绘画之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美,全世界的人看着都会觉得美和舒适,这就是大师所表现和传达的。

参考文献:

林风眠《艺术丛论》

林风眠《什么是我们的坦途》(1934年)

郑重《画未了》

《林风眠画集》

冯叶《梦里钟声念义父》

林勇军《林风眠家世新探》

柳和清《回忆我的朋友林风眠》

《林风眠就是“宝莲灯”里劈山救母的沉香 | 崇正2019秋拍》